那一瞬間，安書傑的心涼了。

他好歹也是個初中生了，當然不會對安軒文的處境一無所知。

或許，在小的時候，他也曾對這個不被父母愛著的哥哥有過同情。但後來，他卻漸漸習慣了這種生活。

自己是全家的中心，所謂的哥哥則是任意取樂和呼喝的對象。

是的，他其實一直都很清楚，他，也是親手鑄就安軒文悲慘生活的兇手之一。

當然，極盡所能欺負安軒文的時候，安書傑並不會想到，在不遠的未來，他會迎來這麽一天——他的生命將由這個被他們一家視為廢物的哥哥所掌控。

只要安軒文什麽都不做，他就會死在這裏。

然而安軒文會選什麽簡直再明顯不過了，在那樣的環境中長大，他當然是恨著他們的。

果然，少年擡高了頭，唇角笑容逐漸擴大：“老實說，我一直都很期待這樣的畫面，只有這樣，我才有理由看著他去死……而不用負任何責任。”

其他幾個男生簡直嚇壞了，猛轉頭看著他，半天沒能說出一句話。

挾持著人質的青年也被嚇到了，手裏的刀劇烈顫抖著：“怎麽可能！你不打算要你弟弟的性命了嗎？”

“請便。”奧娜面帶微笑，話語卻無比冰冷，“嘛，如果你們知道他曾對我做過什麽，你們也會做出和我一樣的決定的。不信可以問問他自己，上初中了，該懂事了。”

觸到他深不見底的冰冷目光，安書傑渾身發顫，閉上了眼睛，嘴唇抖個不停，卻始終說不出一句求救的話語。

綁匪頓時更慌了：“不可能！你、你一定是想讓我放松警惕！告訴你！我可是真的殺過人、蹲過大牢的！才不會被你騙到！”

“你可以試試，”奧娜依然微笑著，其中甚至帶有幾分熱切的渴望，“當你的刀子紮進他喉嚨的時候，我也會同時扭斷你的脖子，然後這一切就……死無對證。”

老實說，聽到這裏，最害怕的人並不是安書傑或者綁架他的青年……而是一邊圍觀了一切的莫奕涵與他的小弟們——所謂“死無對證”，難道這家夥要大開殺戒？

但沒等他們鼓起勇氣去問，綁匪的心理壓力終於到達了極限，高高舉起手中的利刃：“我TM就不信了！”

尖刀落下，鮮血四濺！

黑暗中，有溫熱的液體澆到了臉上，渾身上下卻沒有哪裏有疼痛的感覺。

安書傑睜開眼，近在咫尺是少年染血的臉龐，薄薄唇角帶著一個嘲諷的弧度，喉間溢出一聲輕笑：“嘛，不信是對的。”

說完這句，他漆黑的眼珠緊接著瞟過來，帶著半分淡淡的關懷：“沒事吧？”

意識到是在問他，安書傑楞楞地搖了搖頭：“沒事……你的手！”開口的瞬間，他終於看到了兄長被刀鋒貫穿的手掌，驟然瞪大了眼睛。

原來如此。

那一刻，安軒文沖了過來，卻沒有像之前說的那樣放他去死，而是用右手護住了他，左手擋下了對方的刀，接著反手一肘擊暈了那個綁架犯……

難怪他們兩人身上都沾了血……難怪那個大少爺樣的男生一臉要哭的樣子沖了過來……

他還是被救了下來，在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活該去死的時候……這個被他傷害最深的人，卻拼著自己受傷救下了他……

眼睛一陣酸澀，看著身前甚至還帶著微笑的少年，安書傑顫抖著張了張嘴：“……哥！”

聲音出口的瞬間，眼淚也跟著湧了出來，抱住兄長比同齡人更瘦削的身體，他終於說出了多年來虧欠的那一句話——“對不起……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……”

聽著這一疊聲的道歉，奧娜收斂了唇邊的微笑，淡淡皺起了眉，好一會兒才擡起完好的右手，輕拍了拍安書傑的背，提醒他給莫奕涵讓個位置。

男孩抽噎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，倒是乖乖閃到了一邊，只還執拗地扶著她不肯放，仿佛安軒文傷的不是手而是腿。

莫奕涵嘴角抽了抽，但這會兒也沒心思去八卦他們兄弟的事，只低頭看向他家軒哥的手。托經常打架的福，他多少有些處理傷口的經驗，可面前這個……

“要不還是去醫院處理一下吧？至少得把刀子拔掉，為了防止破傷風，我記得好像還得打針什麽的。”比劃了一圈，莫大少爺悻悻地擡頭。

“打針就算了吧。”挑了下眉，奧娜右手握住紮在左手心的刀柄，在莫校霸充滿驚恐的“我是讓你去醫院給醫生處理不是讓你自己動手啊”的尖叫聲中猛一用力，硬生生拔出了那足有二指餘寬的小刀！

湧出的鮮血澆濕了他們腳下的一片水泥地，奧娜除了眉頭微皺外依舊沒有其他神情，隨手扔掉小刀，見身邊一圈少年嚇得臉都白了，還輕笑著調侃了一句：“不是稱霸校園的不良少年團夥嗎？膽子這麽小？”

“沒你膽子大！”看著那冒起來沒完的血，莫奕涵咬牙罵了句，一把從小弟手裏搶過剛買的紗布和傷藥，硬著頭皮上手給他包紮了起來。一邊只覺得自己整個三觀都要被這家夥顛覆了，但能怎麽辦呢？人是他自己要去招惹的，現在可真是後悔都來不及了……

兵荒馬亂的忙碌中，天色漸漸暗了下來。

安排好受驚的小弟們，莫奕涵回身看向一大一小兩個安姓少年：“我說……真不需要叫車送你們回去？”

奧娜一臉淡然，要不是左手被纏得像個饅頭，壓根沒有半點傷員該有的樣子：“不了，那邊不太方便……話說，你昨天還差點弄死我，怎麽現在倒擔心起我來了？”

莫奕涵臉色一滯，回想起這兩天過山車似的經歷，更覺窒息：“鬼才擔心你呢！要走就快滾！”

罵完，見奧娜真灑脫地帶著弟弟扭頭走了，他臉色又是一陣扭曲，終於還是忍不住又喊了句：“記得量體溫！發燒的話要去打針的！”

奧娜沒回頭，只擡手揮了揮表示自己聽到了。

雖然把所有後續的處理都丟給了莫奕涵，但也不代表奧娜這就可以高枕無憂了——安軒文家裏可還有一對麻煩的父母等著呢。

在外面玩到這麽晚，中午也沒有回去泡好米、洗好菜，更重要的是安書傑這件事也不好解釋……

奧娜正思量著，一旁的安書傑大概是忍受不了無盡的沈默，試探著開了口：“那、那個……哥，書包，我來替你拿吧。”

這小心翼翼的乖巧語氣引得奧娜挑了挑眉，但她也沒多想，只隨手把書包遞了過去。

然而安書傑眼裏隨即便顯出喜色，抿了抿唇，又接著說了起來：“哥，今天真是謝謝你……以前的事，很對不起，我以後一定不會……”

瞇了瞇眼睛，奧娜開口打斷了他：“道歉的話就不用了，我也不是為了聽這一句道歉才救你的。”

安書傑一下睜大了眼睛，下意識想繼續強調著：“我、我是認真的。”

“哦？可很明顯，如果今天不是我帥氣地出場救了你……甚至如果我沒有說那段話……你都是不會像現在一樣道歉的吧？你甚至從來都不覺得你有錯。”

說著，奧娜唇角微勾，眼帶嘲諷，“本應該是家人的你們，對他進行了長達十幾年的傷害折磨。這一切會成為他一生都無法消除的痛苦陰影……你卻指望用幾句輕飄飄的道歉就得到原諒？說真的，誰知道你會不會真的反省呢？”

“我……”男孩咬了咬嘴唇，說不出話來。

確實在今天之前，沈浸於全家人理所應當寵愛中的他，從來沒有想過，位於食物鏈底部的安軒文，其實也和他一樣，是一個會流血會疼痛，也會憎恨的……人類。

“對不起。”又重覆了一遍道歉，安書傑擡起頭直看過來，“我……現在只能道歉，但我是真的知道錯了。你不相信我是正常的，不原諒我也無所謂……我只想說，我一定會改的！不只是說說而已，今天回去我就跟爸媽說！以後，我來保護你！”

奧娜低頭看著他。

小小的少年握緊了拳，眼中滿是堅定。

無論安書傑是不是真的打算悔改，對奧娜而言，結果都沒有什麽區別。至少有安書傑的保證，她可以不用擔心安家父母那邊的解釋問題了。

至於安軒文的懦弱和善心會不會引來這些人新一輪的吸血？她管不了，也不想去管。她只是被坑的無辜群眾，不代表真就要全心全意像個保姆一樣地去照顧別人——尤其那個家夥還非常不領情。

如果安軒文真的這樣都不懂得改變，那他活該被欺負。

這麽想著，奧娜眼前卻突然浮現出了少年帶著淡淡微笑的神情，耳邊仿佛回響起他微弱卻堅定的聲音——[因為有人……希望我活下去。]

……

緊握一下拳又松開，最終，奧娜微微彎腰，擡起沒受傷的那只手撫上男孩頭頂：“加油。”

如果有人願意守護，他的一生是不是能過得稍微不那麽坎坷呢？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安書傑：我會保護你的！

奧娜：沒我能打，都退下！

莫名其妙受傷的安軒文：嗯？啊？啥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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